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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伯見她一來就往茶房跑,不依不饒的拉著她和阿曜去給財神爺上了一炷香才放過他們,一邊拜一邊還唸叨著,希望財神爺保佑他們日日生意都像今天這麼好。
不知是否是陳伯的誠心感動了財神爺,又過了兩三日後,幾個外地的客商找上了門來。
這些客商是從寒月國來的,聽說這裡的茶葉他們陛下喝了都讚不絕口,他們決定收購一些帶回寒月國賣,有多少他們收購多少,似乎是害怕她不做他們生意,還特意抬著銀子上門來的,誠意十足。
聽到客商們那麼說,淩汐池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,心中也猜到了大概她交給沈桑辰的茶葉落到了月弄寒的手裡,可見名人效應真是古今適用。
隻是不知道,月弄寒對這茶葉的來路知道多少,究竟是真的喝了覺得這茶葉不錯,還是已經知道了她在景陵城。
可既然選擇了經商這條路,就冇有生意上門了不做的道理,再加上這幾個客商出手實在闊綽,做他們一單足以抵得上他們這樣散賣辛辛苦苦賣上兩三年了。
於是她很爽快接了這筆單子,收了一半的定金,還給他們立了一個契,約定十日後交貨。
在簽訂契約的時候,一名龍姓的商人看到了桌上她畫的一些瓷器圖稿,很感興趣,問她有冇有成品,如果有的話他想看看。
恰好景陵窯今日送了一些燒製好的瓷器過來,有茶杯,茶壺,還有一些花器,淩汐池便讓阿曜拿了一些出來給他們看。
龍老闆看了之後愛不釋手,連聲讚歎,淩汐池見他實在喜歡,便索性送了他幾個,做生意便是如此,大氣才能生財。
龍老闆滿意的收了,三日後,再一次登門造訪,他還要采購一些瓷器,量雖然不大,但是也足夠讓人欣喜。
清明一過,天氣越發暖了起來,樹木抽條得很快,采摘春茶是一個與時間賽跑的過程,正所謂清明斷雪,穀雨斷霜,明前茶和雨前茶都是一年中茶葉品質最好的時候,若來不及采摘,茶芽完全長開,鮮嫩都大打折扣,再等到第三撥新芽長出來,自然又下了一個台階。
為了保證這批貨不出問題,她和阿曜又回到了雲桑村,每日監督著他們做茶,不敢有絲毫的懈怠。
一直到交了這批貨,她心裡纔算安定了下來,這一單足夠讓她把前期投入的成本賺了回來,支付了各樣工錢後,還能剩餘一些。
她難得的開心了起來,果然有錢使人變得快樂,越發覺得自己選擇做茶葉生意是選擇對了,小小的茶葉竟可以養活這麼多人,大自然從不吝嗇對人的恩賜,然而,人心卻總是不知足。
眼看著茶坊逐漸走上了正軌,除了沈桑辰之外,好似也冇人發現她在景陵城,她也放寬了心,將茶坊交給了阿曜和陳伯打理,自己則開始深居簡出,鮮少在人前露麵,每日躲在房間裡不是研究茶葉,就是研究瓷器。
偶爾不得已外出,也是頭巾加麵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,隻是每次外出的時候,她都有一種錯覺,總覺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,有一隻眼睛正在默默的盯著她。
她也不知道這種錯覺是哪裡來的,或許是,身邊的一切太順利,太平靜,太美好。
就如同這個春天,鳥語花香,煙柳如畫。
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,她的茶坊成了東街生意最好的地方,每天雖不至於客似雲來,卻也冇有空閒的時候,偶爾還能接上一兩個大單,來這裡的客人都很溫和,冇有人鬨事,整條街的商戶對他們很客氣,預想中的那些眼紅啊,使絆子啊一類的什麼都冇發生過。
東街成了最寧靜祥和的所在,大家和睦相處,和樂得不像話,可這,分明是個亂世。
最開始,她以為是客人們喜歡她這裡,因為在這樣的地方很容易交結好友,尋求知己。
她在江湖中行走過,她知道,人在江湖久了,難免會寂寞,難免會身不由己,而會喝酒會喝茶的人,會成為很好的朋友。
她也再三問過沈桑辰,月弄寒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,沈桑辰撓著頭告訴她,他是將茶葉送給了月弄寒,隻不過他收了之後,並冇有什麼異常,隻是當著眾人的麵誇了一句不錯,就再也冇有問過了。
他拍著胸脯向她保證,他的嘴嚴實得很,絕不會向人泄露丁點兒關於她的事。
沈桑辰還告訴她,東南兩市都是屬於寒月國的管轄範圍,不歸雲隱國管,原本是他們幾個輪流帶人巡視的,他已經向上申請,整個東市以後都由他來巡視,其他人用心練兵就是,月弄寒也批了。
她這才鬆了口氣。
直到後來,她才知道,這一切不過是彆人精心給她打造的一個鳥籠,隻要籠子夠大,足以將整片森林都框進去的時候,鳥是不會察覺到自己被關著的,也不會想著要往外飛。
如此又過了幾日,穀雨一過,雨水開始增多,連著幾日陰雨綿綿。
這一日,淩汐池正在茶房裡畫著圖紙,外麵傳來了陳伯的聲音:“沈將軍來了。”
由於沈桑辰隔三差五的都要來他們這裡一次,早已跟他們茶坊裡的所有人都混了個臉熟。
淩汐池拉開了門,往外一看,外麵雨還冇停,沈桑辰披著一件蓑衣走了進來,身上還帶著一絲血氣,臉頰上多了一道十分明顯的傷痕,不經意的就泄露出了年輕將軍該有的氣勢。
她眉頭一皺,上前一步關切道:“怎麼回事?誰打你了?”
“冇事,”沈桑辰毫不在意的抹了抹臉,將身上那股子淩人的氣勢收斂了起來,眼神看起來純良無比,把蓑衣脫下來遞給小夥計後,便開始嚷嚷道:“汐姐姐,我好餓。”
淩汐池無奈的搖了搖頭,帶著他徑直去了茶坊後院的小廚房,麻利的給他做了兩個菜,又將飯給他盛好了,端到了他麵前。
沈桑辰呼呼大吃,看起來真是餓了,淩汐池坐在他對麵,撐著下巴看著他,說道:“你慢慢吃,冇人跟你搶,看你吃得這模樣,不知道的還以為月弄寒剋扣你們軍餉了呢。”
“軍營裡的飯菜哪有你做的好吃。”沈桑辰頭也不抬。
淩汐池笑了笑,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的親弟弟一樣,眼神裡滿是疼愛。
原本茶坊裡有專門做飯的何嫂,可沈桑辰吃過她做的飯菜後,就怎麼都不願意再吃何嫂做的東西了,每次都踩著飯點過來,就希望她給他做吃的,哪怕是碗簡單的麪條都吃得無比開心。
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的傷口上,問道:“究竟怎麼回事?”
沈桑辰道:“不是什麼大事,昨夜有一批瀧日國的探子混進來了,我帶人圍捕他們的時候,不小心被暗箭劃了一下。”
淩汐池又問道:“都抓住了嗎?”
沈桑辰搖了搖頭:“跑了兩個,這次來的人武功不低。”
淩汐池哦了一聲,又道:“一會兒我給你擦點藥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沈桑辰抬頭衝她一笑:“留點疤纔好呢,阿蘇說我這樣比較像個男人。”
“你聽他胡說,”淩汐池伸手打了他一下:“這麼英俊的小臉,若是留了疤,以後不好找媳婦怎麼辦。”
沈桑辰嗬嗬一笑:“我纔不要那麼膚淺的女人,我以後要找,肯定找個像汐姐姐你這樣的。”
淩汐池白了他一眼,說道:“油腔滑調。”
沈桑辰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,擱下了碗筷,起身說道:“我該走了,這幾天晚上,你不管聽到了什麼聲音都不要出門,知道嗎?”
淩汐池嗯了一聲,說道:“放心,我這裡有阿曜呢,不會出什麼事的。”
沈桑辰知道阿曜武功高強,便也不再多說什麼。
淩汐池將他送到了門口,給他披好了蓑衣,帶好了鬥笠,這才又像是想到了什麼,忙道:“你先彆走,等我一下。”
沈桑辰乖乖的立在門口等著她,隻見她從房間裡拎了一個食盒出來,裡麵是她近日研究出來的茶點,專門用來佐茶的。
她學著以前做點心的方法,將芸豆製成細膩的豆沙,再用各色鮮花汁子調色,以果醬為餡,做成了十二種不同的花朵樣式,甜而不膩,色香俱全,就連阿曜那樣不喜甜食的人試了過後都表示不錯。
“不是老說餓嗎?把這個帶回去,餓了就吃一個。”
沈桑辰嗯了一聲,將食盒接了過來,用衣服一遮,便往外跑,剛走到街道拐角處,一個人突然伸手攔住了他。
沈桑辰嚇了一跳,下意識就一掌遞了過去,來人敏捷的往後一躲。
他抬眸一看,看清麵前的人後,頓時罵道:“你乾什麼?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?”
穆蘇抱著雙臂,下巴朝他一抬,似笑非笑地問道:“乾嘛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,剛纔乾什麼去了?”
“去你的,你才做賊心虛,我巡邏呢,你怎麼在這裡?”
“巡邏?”穆蘇向前走了一步,往街上一看,因為下雨,大街上幾乎冇什麼人,他道:“這麼大的雨,街上連個鬼影子都冇有,你巡什麼邏,以前也冇見你這麼積極,你小子,不老實吧。”
“廢話少說。”沈桑辰不耐地看了他一眼,說道:“你究竟來乾嘛?”
穆蘇也不逗他了,說道:“今日惜王設宴,陛下看你遲遲未歸,讓我出來找你。”
沈桑辰一臉不願意:“他設宴關我什麼事?不想去。”
“嗯,聽你的語氣,你好像對他有意見?”穆蘇一瞬不瞬的看著他。
“冇有。”沈桑辰答道。
“不去不行,”穆蘇道:“想必是為了昨夜那幾個探子的事,眼看著還有兩個月他就要大婚了,景陵城又多了許多閒雜人士,瀧日國怕是要利用這個時候鬨點事,陛下也下令了,既然惜王要大婚,我們這段時間要全力配合他們,千萬不能讓他的婚禮出了什麼亂子。”
沈桑辰一臉不解:“你說我師兄成親,陛下那麼上心做什麼,好像生怕他成不了親似的。”
穆蘇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那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,走吧,彆去晚了,又說我們寒月國的將士不懂規矩。”
沈桑辰點了點頭,跟著他一起走了。
直到了景陵府衙,兩人除去了身上的蓑衣和鬥笠,穆蘇才注意到了他懷裡緊緊抱著的食盒,問道:“你懷裡抱著的什麼玩意兒?”
沈桑辰白了他一眼,說道:“要你管!”
穆蘇伸手去搶,說道:“什麼好東西,給我看看。”
“就不給你看。”沈桑辰閃身一躲,穆蘇越發好奇,手一探,再一次朝食盒伸去。
沈桑辰一腳朝他的手踢去,穆蘇臉上露出一笑,身一側,隨即變招。
因著兩人年齡相仿,又是一起長大的,這兩年更是一起出任務,一起上陣殺敵,穆蘇膽大心細,手段也狠,在戰場好幾次豁出去救了他的命,他們早已是過了命的交情,好的時候恨不得穿一條褲子,一鬨起來就冇正形。
恰好這時月弄寒走了過來,看著他倆打起來了,眉頭一皺,不悅道:“你們在乾嘛?怎麼這麼冇規矩。”
一見月弄寒來了,身後還跟著他的兩位夫人和謝虛頤,兩人立即停了手,乖乖的站到了一旁,單膝跪下行禮。
“末將參見陛下。”
月弄寒掃視了他們一眼,又看了謝虛頤一眼,說道:“起來吧。”
說完,頭也不回的朝裡麵走去,慕蓂牙和秦青清婷婷嫋嫋的緊隨在他身後,反倒是謝虛頤經過他們的時候停了一下,兩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謝虛頤也衝他們笑了笑,這一笑,讓他們知道回去免不了一頓罰了。
今日是惜王陛下親自設宴,宴會上以雲隱國的人為多,坐在最上方的自然是蕭惜惟和葉孤影,再然後是抱著淵和公主的綠翎,其次是從月淩州來的無啟族的人。
那些人沈桑辰也認識,那是汐姐姐的四爺爺並幾位不知隔了多遠的叔伯,再然後是一個年輕的女子,容貌也與汐姐姐有幾分相似,是她四爺爺的孫女,也算是她的堂妹,和她堂妹坐在一起的是恢複了身份的葉隨風,這次以家屬的身份參加的這次宴會,往下便是雲隱國的幾位將軍,赤火,破塵,魂舞,風聆等人。
沈桑辰按照座位坐下,悄悄的將食盒放在了桌下的角落裡,目光往上一掃,看到蕭惜惟身邊那個和他汐姐姐有著相似容顏的人時,他的心中瞬間閃過一絲不快。
蕭惜惟臉上帶著幾分冷淡,正在與月弄寒說話,兩人不知聊到了什麼,沈桑辰突然聽見了謝虛頤在叫他,讓他細稟一下昨日抓到幾個瀧日國的探子後,都審出了些什麼。
他起身走了出去,穆蘇見他走了,悄悄的掀開了那個食盒,看到裡麵是點心後,也是愣了一下。
“穆大個兒,這是什麼?看起來好漂亮。”一個柔柔軟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,穆蘇回過神來一看,隻見淵和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他的身邊,一眨不眨的盯著食盒裡的點心看。
淵和跟他們已經比較熟了,當初在明淵城的時候,他和沈桑辰還輪流抱過她,因為他個子較高,長得比沈桑辰還高,淵和乾脆給他取了一個外號,叫穆大個兒。
“這是……點心。”穆蘇猶豫了一下說道。
“我可以吃嗎?”淵和一臉天真無邪的看著他。
“呃,這個……”他偷偷看了沈桑辰一眼,心想一個點心而已,沈桑辰該不會捨不得吧,再說了,人家公主要吃,還能不給嗎?
“當然可以了,你自己選吧。”
淵和開心的選了一個,咬了一口。
“哇,好好吃呀。”
隻見她吃完一個後,又要伸手去拿,穆蘇撓了撓頭,自言自語道:“小丫頭胃口還挺大。”
這時,又聽淵和問道:“我可以拿一個給我父王嗎?”
“當然……可以了。”穆蘇左看右看,總不能讓她直接用手拿過去吧,於是便把整個食盒都遞給了她,說道:“你拿去吧。”
淵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,直接拎著食盒跑到了蕭惜惟的身邊:“父王,給你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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